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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活過的三十餘年，他有理由羞愧汗顏。翻檢回憶，無一事能引以為傲，值得珍惜。蔡澤的話雖然難聽，卻並沒有罵錯，三十餘年，他實在是苟活人世，行屍走肉而已。他可以選擇就此轉身離去，無人能對此加以責備，然後度過風平浪靜、庸俗無奇的二十多年，在某張床上悄悄死去。然而，在他臨死之前，他會不會後悔，後悔自己沒有用這蒼白乏味的二十多年來換取今天的這樣一次機會，面見秦王，說服他允許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開創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不世偉業？就算成功的機會只有萬分之一，至少他也可以作為一個冒險家死去。

李斯此時便已被一種強烈的激情所控制。不管如何，即便是擅闖宮殿，他也一定要見到秦王。如果今天他不敢去見秦王嬴政，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一劍將自己刺死，這樣懦弱的李斯，不活也罷。雖說擅闖宮殿，按律當烹，但只要我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如果秦王沒有被我說服，還是要烹我，那我也認了。至少我努力過，沒有成功，那是水平問題，不是態度問題。

要麼得到所有，要麼失去全部。李斯以自己的生命為賭注，徹底地豁了出去。

李斯向宮殿搖搖晃晃地走去，他滿臉紫紅，舉止亢奮乃至癲狂。王綰遠遠看見，大為驚奇，連忙迎上，急切地道：&ldo;李兄請速回，此地非你所能入。&rdo;

李斯道：&ldo;吾欲見秦王。望王兄通融。&rdo;

王綰怒道：&ldo;別事尚好說得，見秦王可是通融得的？&rdo;

&ldo;王兄若不肯通融，李斯也只好硬闖了。&rdo;

王綰沒料到一貫溫文爾雅的李斯忽然變得如此強硬，一時為之語塞。以他和李斯的交情，倘李斯真要硬闖，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好。王綰口氣一軟，道：&ldo;李兄欲見秦王，所為何事？&rdo;

李斯道：&ldo;李斯欲說秦王，不僅為李斯計，更為秦王計。李斯自負有商鞅、范雎之才，奈何不得景監、王稽之助。是以方出此下策。&rdo;

王綰道：&ldo;擅闖宮殿，依律當烹，李兄可要想清楚了。&rdo;

李斯道：&ldo;螻蟻尚且貪生，李斯何嘗不怕死。李斯適才遠觀秦王，已知其必為明視善聽之主。李斯倘得入內，當面陳詞，自信定能動秦王之心。&rdo;

王綰素知李斯之才，也知道他一向不做沒有把握之事，他想幫李斯一把，但也有自己的苦衷。王綰道：&ldo;為大王掌守門戶，乃王綰職責所繫。倘王綰放李兄入內，又復李兄說王不成，依法連坐，則王綰也將隨李兄而死也。&rdo;

李斯道：&ldo;李斯為郎，乃相國呂不韋所薦，依法連坐，也當坐相國也，君何懼哉！&rdo;

王綰也摸不清李斯和呂不韋的真正關係，李斯也從不提及。李斯將這段關係故作神秘，任人猜測去。

王綰有心成全李斯，他沉吟片刻，靈機一動：倘說李斯是得到呂不韋的授意，這才要見秦王，則李斯便能順利入殿，自己也可免去罪責。王綰因此問道：&ldo;李兄欲見秦王，莫非是奉了相國之命？&rdo;

李斯心領神會，忙道：&ldo;正是。王兄大德，李斯沒齒不忘。&rdo;

於是，王綰收去李斯佩劍，藉故支開諸郎。李斯帶著狂跳不已的心，跨入宮殿。

【3君臣初相見】

一步。

兩步。

三步。

李斯的雙腳踩著宮殿堅硬的石磚，卻仿似踏在雲彩之上，凌空高蹈，步步驚魂。李斯低著頭，幾乎不敢去看秦王。在他的喉間，泛起某種年輕而青澀的情感，讓他眼眶濕潤，感動莫名。他即將面對的，彷彿不是一個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