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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坐車到了北海,一進門,陶太太就遇著幾個女朋友,過去說話去了。回著頭對何麗娜道:〃南岸這時正當著西曬,你們先到北岸五龍亭去等我吧。〃說完管自便走。
何麗娜和家樹順著東岸向北行,轉過了瓊島,東岸那一帶高入半空的槐樹,抹著湖水西邊的殘陽,綠葉子西邊罩著金黃色,東邊避著日光,更陰沉起來。一棵樹連著一棵樹,一棵樹上的蟬聲,也就連著一棵樹上的蟬聲;樹下一條寬達數丈的大道,東邊是鋪滿了野草的小山,西邊是綠荷萬頃的北海,越覺得這古槐,不帶一點市廛氣,樹既然高大,路又遠且直,人在樹蔭下走著,彷彿渺小了許多。何麗娜笑道:〃密斯脫樊!你又在想什麼心事了?我看你今天雖然出來玩,是很勉強的。〃家樹笑道:〃你多心了。我正在欣賞這裡的風景呢?〃何麗娜道:〃這話我有些不相信,一個剛從西湖來的人,會醉心北海的風景嗎?〃家樹道:〃不然!西湖有西湖的好處,北海有北海的好處。像這樣一道襟湖帶山的槐樹林子,西湖就不會有。〃說著將手向前一指道:〃你看北岸那紅色的圍牆,配合著琉璃瓦,在綠樹之間,映著這海里落下去的日光,多麼好看,簡直是絕妙的著色圖畫。不但是西湖,全世界也只有北京有這樣的好景緻。我這回到杭州去,我覺得在西湖蓋別墅的人,實在是笨。放著這樣東方之美的屋宇不蓋,要蓋許多洋樓。尤其是那些洋旅館,俗不可耐。倘若也照宮殿式蓋起紅牆綠瓦的樓閣來,一定比洋樓好。〃何麗娜笑道:〃這個我很知道,你很醉心北京之美的,尤其是人的一方面。〃家樹只好一笑。說著話,已到了北岸五龍亭前,因為最後一個亭子人少些,就在那裡靠近水邊一張茶座上坐下。自太陽落水坐起,一直等到星斗滿天,還不見伯和夫婦前來。家樹等不過,直走出亭子,迎上大道來,這才見他夫妻倆並排走著,慢慢由水岸邊踱將來。陶太太先開口道:〃你們話說完了嗎?伯和早在南岸找著了我,我要讓你們多說幾句話,所以在那邊漪瀾堂先坐了一會,然後坐船過來的。〃家樹想分辯兩句,又無話可講,也默然了。到了亭子裡坐下,陶太太道:〃伯和!我猜的怎麼樣?不是第五個亭子嗎?惟有這裡是僻靜好談心的了。〃何麗娜覺得他們所猜的很遠,也笑了。
當下由何麗娜做東,陪著大家吃過了晚飯,已是夜色深疏了。天上的星斗,倒在沒有荷葉的水中,露出一片天來,卻盪漾不定;水上有幾盞紅燈移動,那便是渡海的小畫舫了。遠望漪瀾堂的長廊,樓上下幾列電燈,更映到水裡去,那些雕欄石砌,也隱隱可見。伯和笑道:〃我每在北岸,看見漪瀾堂的夜色,便動了歸思。〃家樹道:〃那為什麼?〃伯和道:〃我記得在長江上游作客的時候,每次上江輪,都是夜裡。你看這不活像一隻江輪,泊在江心嗎?〃何麗娜笑道:〃陶先生!真虧你形容得出,真像啊!〃伯和道:〃我還有個感想。我每在北海乘涼,覺得這裡天上的星光,別有一種趣味。〃家樹道:〃本來這裡很空闊,四圍是樹,中間是水,襯托得好。〃伯和笑道:〃非也。我覺得在這裡看天上的銀河,格外明亮。設若那河就只有北海這樣寬,我要是牛郎織女,我都不敢從鵲背上渡過去。何況天河決不止這樣寬呢。〃家樹笑道:〃胡扯胡扯!〃陶太太也是怔怔的聽,以為在這裡對天河有什麼感想,現在卻明白了,笑道:〃你這真是''聽評書掉淚,替古人擔憂''哩。現在天上也是物質文明的時代,有輪船,有火車,還有飛機,怕不容易過河嗎?我猜今年是牛郎先過河,因為他是坐火車來的。〃伯和道:〃可不是,初五一早,牛郎就過河了。這個時候,也許他們見面了。〃陶太太抬著頭望了一望道:〃我看見了,他們兩個人,這時坐在水邊亭子下喝汽水呢。〃
這時,家樹和何麗娜,都拿了玻璃杯子,喝著汽水呢。何麗娜一聽忍笑不住,頭一偏,將汽水噴了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