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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他,是鼓勵的眼神。
於是他說:“明天我來看你吧。”是詢問的語氣,其實已是約定。
在他們對望的瞬間,有什麼事情已經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悄悄地發生了。
第二天,她果然等著他,淡淡地塗了口紅,灑了香水。
她平時見女客也要打扮過的,並不只是為他——然而為他打扮,心情多少不一樣,既不是不修邊幅,亦不肯太過隆重。於是挑了寶藍綢襖褲,戴著嫩黃邊眼鏡,是家常的打扮,可是豔,柔豔。像一朵花含苞欲放,香氣卻已然馥郁,揚滿一室。
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
同齡的女生早在大學裡已經個個都成了*高手,香港戰亂時學校停課,男生整日膩在女生宿舍裡玩紙牌,玩到半夜還不肯走。第二天一早,女生還沒起,那男生倒又來了。隔壁只聽見女生嬌滴滴的欲迎還拒:“不嘛,我不,不嘛。”旁若無人。一直糾纏到下床穿衣為止。
愛玲在隔壁聽得清楚,倒替人家臉紅半晌,有種莫名的羞恥感,恨不得回到孔子坐前去默書。對於愛情,她曾經耳濡目染,也曾經筆下生花,現實中,卻是“沾衣欲溼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不知怎的,今天卻有些不同尋常,港大宿舍的情形忽然翻起在心頭,便是那女孩子的聲音也響在耳邊:“不嘛,我不嘛。”好不驚心。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八章 遇到胡蘭成(4)
坐在書桌前寫字,腦子裡滿滿,卻寫不出;於是又看一回書,終究也不知看了些什麼。每一次門響,既盼著是他,又怕是他,因為總覺得沒有準備好;及至他真個來了,她卻只是默然,仍似第一次見面。
他也比昨日拘謹,是被她房裡的佈置擺設所震壓,覺得滿屋裡文明清爽,而又兵氣縱橫。她這個人,也是帶著殺氣的——不是“殺無赦”的殺,而是碧螺春茶又稱作“嚇殺人香”的殺,正大仙容,嫣然百媚。
中國人的月老是花白鬍子的糟老頭兒,西洋人的愛神丘位元是個乳臭未乾的神箭手。他是被西洋的箭射中了,血濺桃花扇,久了,卻像蚊子血;而她卻是被古老的紅線縛住了,從此千絲萬縷,扯不斷,理還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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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一生中,對自己的這段戀情並無半字提及,若要附會的話,她在認識胡蘭成一個月後曾寫了一篇短文《愛》,倒或者可以作為這一段情的佐證——彷彿風吹開簾櫳一角,看到美人半面。
文章開篇先巴巴地寫著“這是真的”,然後才講故事——
“這是真的。
有個村莊的小康之家的女孩子,生得美,有許多人來做媒,但都沒有說成。那年,她不過十五六歲罷,是春天的晚上,她立在後門口,手扶著桃樹。她記得她穿的是一件月白的衫子。對門住的年輕人同她見過面,可是從來沒有打過招呼的,他走了過來,離得不遠,站定了,輕輕地說了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她沒有說什麼,他也沒有再說什麼,站了一會,各自走開了。
就這樣就完了。
後來,這女子被親眷柺子,賣到他鄉外縣去做妾,又幾次三番地被轉賣,經過無數的驚險的風波。老了的時候,她還記得從前那一回事,常常說起,在那春天的晚上,在後門口的桃樹下,那年輕人。
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裡,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惟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裡嗎?’”
“這是真的。”是強調故事是真的,還是強調心是真的,情是真的?
這個故事是她從胡蘭成那裡聽來的,故事中的女孩即胡蘭成髮妻的庶母。他的過去,並沒有刻意瞞她,她亦不是不知道他劣跡斑斑,背景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