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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慣了黑暗的人,已不會期待光明。
「你去吧,天快亮了。」
唐挽再拜,轉身向外走去。跨出房門的那一刻卻突然停了腳步。今夜她歷經驚濤駭浪,胸口意氣鬱結,不吐不快:「大人,您身為督察院左都御史,把守著朝廷最後一個關口。是非黑白,您豈能妥協。」
白圭怔了怔,繼而一笑,道:「你高看我了。我這個左都御史,充其量不過是個縫縫補補的繡工。萬裡錦繡河山,滿朝饕餮蠹蟲。遠看著花團錦簇,走近一看全是窟窿。我的職責,不過是將太大的孔洞修補,給朝廷遮羞罷了。」
黎明時分,月已落,日未升。天地正在最黑暗的時刻。唐挽終於跨出房門,一身白衣,穿行於濃鬱的黑夜中。
蘇州府的案子涉案人員之眾多、涉案金額之巨大,足夠規格讓三法司出專人專組來調查。可案卷呈報上去之後,內閣卻留中不發,拖了好多天才給了一道指令,命白圭就地成組。
白圭對這個結果並不驚訝。殺、罰、獎、懲,他自有一套辦法。唐挽幾日以來跟在他身邊,漸漸體悟了什麼是為官之道。
做官和做學問不同。堅持做一個克己復禮的君子,就一定做不了一個好官。
初夏的蟬鳴吹皺了橫塘煙波。數十駕馬車沿著堤岸停靠,蘇州府在此次貪腐案中倖存下來的官員一個個戰戰兢兢地等候著。今日將送欽差白圭回京,他們的提心弔膽的日子也終於要到頭了。
唐挽伴著白圭走來。煙波柳樹下,立著一個清麗的身影。白圭遠遠看到,對唐挽道:「看來凌霄想要和你告別。」
唐挽直到最近才知道,原來玄機並不是玄機,而是盧凌霄。她今日穿了一件鵝黃交領短襦,下配著素白的羅裙,頭戴垂紗帷帽,將那寒潭般的雙眸和冶麗容光都隱藏在垂紗之後。乍一看,就像個江南水鄉的少女,柔弱可欺。
唐挽最佩服她,便是扮什麼,就像什麼樣子。
當初她扮做唐挽的夫人,順利將唐挽帶出水寨;
後來她與李義聯合上演苦肉計,成功騙得唐挽出仕;
再後來她假意反間,騙取李義信任,趁機毒殺李義;
還有,她騙唐挽酒裡無毒……若不是白圭趕來,唐挽也早已死於她手。
這些日子以來,唐挽一直在想,蘇州府大小官員,包括李義,其實都是盤中的棋子。真正的執棋人,竟然是凌霄。
真是好大的一盤棋。
「聽說盧姑娘要隨欽差大人回京城了。」唐挽言語淡如春風,「在下有件事不明白,想問問姑娘。可是今天沒帶酒,不知道能不能問呢?」
「大人但說無妨。」凌霄道。
「為何要殺我?」唐挽問。
白紗遮著她的面容,只能看出一個隱約的輪廓。凌霄微微測過頭,望著遠處十里煙波,道:「我剛到蘇州沒多久,趙謖就找到了我。他派太嶽來到我身邊,教我讀書認字,寫文作詩。在我被趕出李府,最黑暗的那段日子裡,是太嶽給了我希望。我以為我找到了真正重視我的人,可是,偏偏還有個你。」
「同樣是舊友的遺孤,趙謖對我們的態度卻天差地別。你被他養在身邊,得最好的訓導,走科舉仕途。而我呢,屈身於那個道觀中,做一個不倫不類的道姑。」她聲音微微顫抖,「後來我明白了,趙謖將我當成了你的替補。你一日不死,我便一日見不得光。」
唐挽沒想到原來還有這種緣故。略微想了想,問道:「所以你殺我,是想要取代我,走我的路?」
凌霄微微揚起頭:「怎麼,你認為我做不到麼?」
「你怎麼會做不到呢,」唐挽搖頭苦笑,「你只會做得比我好。」
凌霄沉聲道:「我卻沒有你那麼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