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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定輕輕一笑,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扶下了車。
發黑如墨,眸黑如夜,雪青雲雁紋暗花大袖襦裙,淡紫絲質披帛,襯著一貫的雪白容顏,這個往日總是劍不離手的女子,居然顯出幾分如不勝衣的柔弱。
“楊定,這是哪裡?”她迷茫地轉動著眸子,看著蒼瞑的天空,寂寥的山色,輕輕道:“這裡……很悲傷。”
“因為韻兒,所以悲傷。”
楊定用自己溫熱的掌心,貼住著她微涼的手指,牽著碧落,走到那擺滿祭品的墓碑前,柔聲問道:“碧落,還記得韻兒麼?”
碧落迷惘地望著楊定:“韻兒,是誰?望兒已經死了,你告訴過我。他……他是再也回不來了。可韻兒……是誰?”
“韻兒……”楊定接過隨從遞上的香,躬身插到香爐中,望著漢白玉碑上親手所刻的幾個字,差點忍不住自己的淚水:“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最好的女人……”碧落喃喃地重複一遍,慢慢走上前,蹲下身來,一個字一個字撫摸著,辨認著,然後念出口去:“楊門……秦氏夫人……之墓,夫楊定……泣立。”
“秦氏夫人?”
碧落側著頭,蹙眉細想,黑黑的眼珠沒有了以往的清冷,卻始終瀰漫著尋不出前路的惶惑,和讓人心疼的脆弱無依。
楊定如被蠱惑般,不由走到她的跟前,捏住她的手指,在墓碑上的字上輕輕描摹著,低低說著:“對,秦夫人,秦韻,我們的韻兒。記得嗎?她一直叫著你,姐姐,姐姐,寧可自己擋到刀鋒前,也不肯告訴壞人你去了哪裡……”
碧落眸子裡有什麼跳了一跳,恍惚看到一個面如芙蓉的緋衣女子,笑意盈盈,沿著迴廊向自己奔來……
“我似乎記得了,可……記不清……你認識她很久了麼?比我還久麼?”
“哦……”楊定扶了她,靠在秦韻的墓碑上坐下,撫摸著冰冷的墓碑,想著那雙春光洋溢的笑臉,微笑道:“也不多久吧!她只陪了我一年。可對於她,一年,已是一生……”
西風禾黍,秋水蒹葭。
老樹寒鴉外,長空嚦嚦,正雁落平沙。
侍從不知什麼時候已悄然避開,絕不去打擾深受擁戴的隴西王和他唯一的王妃相依相偎,喁喁細語。
楊定說,太元九年的那個夏天,那個他一生中最灰暗的夏天,他決意放開清冷冷的碧落時,遇到了一個活潑潑的少女,她的名字,叫做秦韻……
楊定第一次見到秦韻,是在一個剛被鮮卑人屠盡的小小塢堡中。
殘照當頭,流霞碧紅,照著滿地死屍和鮮血的塢堡。鳴蟬聒噪,啼鴉厭人,更顯得這裡地獄般了無生機。
本該是炊煙裊裊,各家呼兒喚女預備納著涼吃晚飯的時候,卻只在一夕之間,莫名被刀戟加身,從此再不用為生計操勞,再不用為瑣事愁苦,更不用窈窕淑女求之不得而煩惱。
楊定牽著馬,緩緩在死屍堆中走過,本是滿懷的悲涼,忽然被自己的最後一個念頭驚住,一邊壓抑著因異味而湧起的反胃,一邊自嘲地輕輕一笑,眼底影影綽綽,盡是碧落惶然依在慕容衝身後的容顏,連再抬頭看他一眼也不肯,只與她的衝哥十指相扣,低低敬他一杯絕情酒。
喝了銀爵中的酒,從此便情斷義絕,縱使兵戎相見,也兩無怨尤。
兩無怨尤麼?怎能兩無怨尤?
他記憶中的所有美好,在雲碧落眼裡,只不過是桃花源中隨流水逝去的落花,去便去了,自有別處花開更好,根本無須遺憾。
到底還是他看不破,自己將生死看得淡了,竟會覺得,如果別人活得不快活,死去也未必不是幸事。
可像他這般自討苦吃的人能有幾個?天底下大半的人,還是願意沉浸在自己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