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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1）

四月的雲南騰衝，正趕上一年中最旺的旅遊時節。

吃完午飯後不久，劉二在小團坡拉到了又一趟活。兩名叫車的老太衣著樸素，其中一個老得連走路都在哆嗦，雞皮鶴髮，背也佝僂著，另一個相對來說年輕些、高挑些的，一坐穩就掏出手帕，慢慢為她擦臉上的汗。

看見招手的時候，原本劉二沒打算停車——也沒個晚輩跟著，萬一這兩位要在拐彎剎車時磕著碰著，出了點啥事，到時自己還得擔上老大一份干係。

讓他改變主意的是一隻小巧的旅行箱，它就在兩位老人腳邊，箱子拉桿上航班託運的標籤很是顯眼。

遊客的錢總是好賺些，哪裡都一樣。

高個老太提著旅行箱坐上後排座位時，袖口半露出一隻蒼翠欲滴的碧玉鐲子，劉二知道撞上了有錢人，頓時滿面堆歡，“老人家是來旅遊的吧，現在準備去哪個景點？找到地方住下了嗎？”

作為著名的翡翠第一城，騰衝有著不下幾百個玉雕作坊，許多計程車司機每個月都會從這家那家老闆手裡，領到一份特殊的拉客費。

劉二很會摸遊客的心理，一上來就算是乘客主動問哪裡賣玉公道，也總會把話題扯到吃、住上去，先假意關心一番。就為這個，以前某個被玉器鋪子狠斬一刀的澳門遊客，還專門送過錦旗到他的車隊，這件事最終成了全騰衝縣出租司機茶餘飯後的笑談。

“去長途車站。”矮小老太回答。她人只有乾巴巴的一丁點，坐在那裡只是喘息，彷彿隨時會接不上來氣，但乍一開口，聲音卻是出奇的洪亮。

“媽！”那高個老太急了，嘰嘰咕咕說了一大串劉二半懂不懂的方言，語速飛快。能聽懂的幾句裡，只說是剛來這邊，對方身體又不好，得歇歇腳再走。

劉二沒想到這麼一對老太婆，居然還是母女關係，居然還一起出來旅遊，愕然之下禁不住有點好笑，悶頭掛檔起步。

爭執最後還是由女兒的讓步而告終，劉二旁敲側擊了幾句，見兩人沒有駐留購物的意思，也就不再多話。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替商家拉客也是一樣的道理。一路上劉二都在大談本地的風土人情，偶爾把話題帶到玉器方面，只說些無端發財的例子。譬如哪一年有誰在本地市場上淘到了一顆翡翠白菜，幾十塊買來的東西，轉手就賣了洋鬼子上百萬美刀等等，同時在後視鏡裡窺視老人神色。

兩位老太始終沒什麼反應，也不知有沒有在聽他說話。只是那高個老太經常會去摸旅行箱的拉鍊，儘管它是拉得死死的，並沒有半點滑縫。

這是個下意識的舉動，就像許多農民工返鄉時，總會不由自主按著縫錢的衣兜一樣。劉二很好奇，別的不說，老太那隻碧玉鐲子就足夠抵上自己這輛車的了，能把一部車錢戴在手上的人物，還有什麼能讓她這樣緊張？難道那旅行箱裡裝著滿箱鈔票不成？

進了縣城中心，劉二把注意力放回到自己的算盤上，瞄著街邊一家家鋪子，笑著說：“老人家還是多逛逛再走吧，我介紹你們一家便宜乾淨的旅館，住個幾天。騰衝玩的地方可多了，小團坡能有什麼？就那麼個破墓園子，平時連鬼影都沒有。人家都往熱海、火山那邊跑，風景好，還熱鬧，累了就泡泡溫泉，快活似神仙哪！”

這是他的老套路了，不到最後，絕口不提購物這檔子事。

矮小老太默然半晌，忽然嘿了一聲，改口說起了官話，“老了，耳朵也不好使了。妹兒啊，你有沒聽到狗子在叫？”。　最好的txt下載網

序（2）

劉二一怔，這一帶路況不錯，自己早把車速放開了，哪裡還能聽到什麼狗叫貓叫？剛一抬眼，卻只看到高個老太瞥著後視鏡，說：“媽，我聽見了，是有好大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