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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妳真強悍。這樣婆婆會嫌棄妳的。
這時的語氣不是嘲諷,而是略感欽佩。
老翁從樹墩上起身。
‐‐那就擊掌為誓吧,妳可別大聲叫。
要開始了。阿關做好準備,老翁抬起先前一直垂放的右手,貼向阿關前額。
此時,阿關清楚看見,老翁的右掌心有一張嘴。那張嘴彷佛塗上口紅般鮮艷,宛如剛舔過血,泛著濡濕的光澤,口中還長有上下兩排白牙。
‐‐安靜別動。
老翁以掌心的嘴緊貼阿關額頭,阿關不禁緊緊閉上雙眼。
「小姐,當時其實不會很痛。」
與其說是被咬,不如說是輕咬。
‐‐一、二、三。
老翁一面數,一面以掌中的嘴巴輕咬阿關前額,一共數到十。
‐‐好,過橋費我收下了。妳直接回去,好好珍惜剩餘的壽命。
老翁用力推開阿關的額頭。阿關一陣踉蹌,捧著肚子,縮起身。
猛然睜眼,她已回到木橋上。
鳥囀蟬鳴下雨般從四面八方湧來,緊緊包覆阿關。
阿關小心翼翼護著肚子,包袱也緊緊抱在胸前。她緩緩走完木橋,來到平時看慣的小徑。在塵土飛揚、熱氣蒸騰的前方,小徑清楚地往前延伸。
儘管像踩在雲端上,很不踏實,最後阿關仍平安抵達目的地。她將包袱交給對方,喝一杯涼水後,才回過神,感覺猶如大夢初醒。
「那不是豆子。」
阿關指的是堆在老翁草蓆上的東西。
「雖然乍看是壓扁的豆子,其實不是。小姐,那時我才發現……」那是無數個像豆子一樣小的骷髏頭。
日後,阿關產下一名健康的男嬰。
夫婦倆只有這個孩子,之後阿關一直無法受孕。在喜歡子孫滿堂的農家,這算是阿關的過錯,也是她的損失。在其他事情上,她與婆婆多有衝突,嫁入夫家六年,最後與丈夫離異,被趕出夫家。那名老翁提過「這樣婆婆會嫌棄妳」,似乎一語成讖。不過,究竟是阿關天生註定的命運,還是老翁那麼說,才造成此種結果,就由在座的各位自行評判吧。
「我兒子是家中的繼承人,沒辦法帶他走。」
揮淚告別兒子,返回老家後一樣無容身處的阿關,旋即到江戶工作。她投靠我孃家,成為我的奶媽。
阿關告訴我這個故事時,是四十歲的年紀。
「老天爺給我的壽命,扣除十年,到現在還沒用完。」不過,活到這個歲數,不管什麼時候死去,我都沒有遺憾‐‐阿關笑道。
阿關全心守護的獨生子,沒忘記自小別離的母親,也沒任何怨恨。繼承家業後,他照顧嘮叨的祖父母走完人生最後一程,決定請阿關回故鄉同住。阿關見我嫁人,決定返回故鄉,就是此一緣故。
「今後應該無緣再與小姐相見。雖然萬般不捨,但我會永遠為小姐的幸福祈禱。」當時有件事,我猶豫著該不該詢問阿關,終究沒開口。
在那危急的情況下,被迫要決定交出自己十年的壽命,還是交出孩子一年的壽命時,毫不猶豫選擇交出自己十年的壽命,這就是母親嗎?
不久,我有了孩子。生產育兒的過程中,我切身體認到,若換成是我,應該一樣會立刻交出自己十年的壽命。即使對方告訴我孩子有百歲壽命,要從中奪取一年,我也絕不答應。希望孩子能一天都不浪費、活完百歲,是母親的心願。
阿關已不在人世。之後過了三年,她與世長辭,享年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