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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荷幽泉,綠塘瀲灩,蓮影深淺不定。
我擦去臉上越來越密的淚,免得視線朦朧,折出的蓮花燈不夠精緻好看。
“媽媽,您嘴上不提,心裡一直等他回來的,是不是?爸爸倔強梗直的牛脾氣,在單位裡到處得罪人,受人排擠,被開除後下海做生意,受騙上當,破產負債。他也是一個可憐人,被生活打擊得理想破滅的可憐人……”
小巧的蓮花燈摺好了,我點燃一根半截的蠟燭頭,置放在蓮座上。我把蓮花燈輕放入池塘,指尖掠過涼水,冷入心脾。
指尖顫了顫,我繼續灑了一杯米酒,對月祭奠。幽暗的燭火順著淺淺的水流,飄過月亮的倒影,撞上幾片荷葉,一路向外。荷塘大約與外邊水系互通,是一汪活水。
很小很小的時候,媽媽說,一盞蓮花燈,代表一個心願。
呆望逐漸離我遠去的微弱火苗,我的心願就是,媽媽在另一個世界能夠徹底放下爸爸,放下一生愁苦的根源,快快樂樂生活著。
星辰疏朗,雲霧淡薄。我閒坐著看稀稀落落的荷花,一時間有些茫然,孤獨無助的情緒讓我無所適從,不由得地吟起一首詩。
“秋陰時睛漸向暝,變一庭淒冷。佇聽寒聲,雲深無雁影。
更深人去寂靜,但照壁、孤燈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清夜永?”(注①)
我暗忖,周邦彥一生也不算坎坷,何以他的羈旅詞這般哀婉揪心?或許正是為了我這類喜歡顧影自憐的人吧。
“更深人來作陪,但相詢,佳人願否?”一聲低吟碎了滿塘寂靜。
我嘆息,回身。
果然是餘洛。
月下的他依然美好得不像凡人,凌駕紅塵俗物之上。瘦削的身量靜立在不遠處,風度翩翩,清悠眼眸沉靜內斂。畫一般的俊美五官,籠著淡淡的表情。
“如果同病相憐,就來吧。”我指指池邊為主人常設的湘妃榻。
他卻過來挨著我坐在地上,“在幹什麼?”
“祭奠考妣。”
他大概會以為我指的是喬相國夫婦吧。
出乎我意料,他說,“說點關於他們的事來聽聽吧。”
我很想笑,你難道沒有對喬相一家調查得一清二楚嗎?
我還是說了,說的是莫遲歌的事。
“我娘十八歲的時候,遇到一位年輕英俊,很有上進心的青年。他們如此熱烈地相愛,二十二歲時不顧雙方家長的反對,偷偷成親,然後生下了我。”
我隨手拈起一張紙疊起千紙鶴。
“我們一家三口幸福地過了幾年,後來我爹遭了重大的打擊,一蹶不振,從此消沉頹廢,一門心思花在賭博上,我家僅剩的薄產全輸光了。”
我說不下去,沉默地做我的紙鶴,好像它是我的寶貝。
餘洛轉頭看我,“再然後呢?”
“再然後……娘得了很嚴重的病,每晚心臟痛得無法入睡,可是爹冷冷對她說,家裡正缺錢,你還生什麼病,真是晦氣!我跪下來求爹不要再去賭了,給點錢找大夫看病。他卻一腳踹開我,頭也不回地走了。最後,娘對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絕望,拉著我的手靜悄悄死去,而爹那時正在賭坊裡吆喝得起勁。”
淚線爬下我的臉龐,我凝視掌中玲瓏的千紙鶴,笑道:“真是一個叫人傷心的愛情悲劇,是不是?”
餘洛嘆一口氣,寬大的手掌覆上我的,“遲歌,你失憶了,為什麼不連同這些傷痛一起忘掉呢?
那樣會快樂得多。”
全身一冷,我苦笑,忽然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真是一個蹩腳的撒謊者,這麼大一個破綻。先是說自己失憶,現在又把爹孃的故事記得清清楚楚,還能怎麼樣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