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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被逼到懸崖，索性豁出去了。他走到桂花的跟前，拿了一把钁頭放在地上，然後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身邊。桂花不好意思地看著他，臉蛋緋紅，“噗哧”一聲笑了。父親拉了她一把，桂花一個趔趄差點跌倒。

母親和其他幾個婦女被派往後窪上介穀苗。穀子剛長出來的時候跟草一樣，一大片，必須把多餘的拔掉，才能長成莊稼。介穀苗的時候一開始是蹲在地上的，時間長了就累得不行，基本上都是跪在那裡。到了地頭，一屁股就坐下了，散成了一攤泥。這些莊稼跟孩子一樣磨人，伺候不好就不打糧食。穀子如此，玉米也是這樣。從小介苗鋤草，長一段時間後就得鬆土，叫簍玉米，把旁邊的土在玉米根部堆積起來，以便儲藏水分。玉米長高後就成了青紗帳，人在裡面看不到山，也看不到水，只有頭頂上的驕陽和藍天白雲。由於空氣不流通，裡面跟桑拿室差不多，加之玉米葉子不斷地刮在人的臉上，割出一道道細細的口子，被汗水一蜇，生疼。最為省事的是糜子和高粱。這些莊稼一般都是種在峁上的，種下後中間鋤一次草，然後就等著收成了。蕎麥的生長期很短，收了麥子才種，秋天涼了的時候就可以收割了，一時漫山遍野都是人，號子喊得震天響。

農民父親　十二（6）

母親不在跟前，大家便可以開桂花的玩笑了，桂花也不惱。喜愛跟桂花不說話，冤家路窄，誰也瞧不起對方。隊長薛大毛的女人陳改秀因為大毛跟喜愛的事情往往站在桂花的一方，有事沒事喜歡跟她說話。改秀說桂花啊，別聽那挨刀子的話，他日弄你哩！大毛一臉壞笑地看著桂花，桂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低了頭，只顧幹活了。大家嘻嘻哈哈，場面很熱鬧。

落日已經貼在對面的山樑上，整個村子都籠罩在巨大的陰影裡，只有在梯田的最上層一片金光燦爛，似乎那裡便是世界的中心，有些神秘，有些耀眼，有些偉大，邪乎乎的像個大舞臺，令人不可思議。太陽朗朗地把舞臺照得透亮，舞臺上是梁家河的村民們。一陣號子從對面傳了過來：

太陽出來一點紅，月亮上來白粼粼。

北斗七星顛倒掛，無色雜雲進寶籠；

姐兒口唇兩點紅，胭脂抹粉白粼粼。

瑪瑙耳環顛倒掛，梳起頭兒進寶籠；

老爺帽簷三點紅，劉備雙劍白粼粼。

張飛鞭兒顛倒掛，趙子龍提槍進寶籠；

石榴開花四點紅，牡丹開花白粼粼。

向日葵開花顛倒掛，水裡蓮菜進寶籠；

孔雀頭上五點紅，錦袍閃閃白粼粼。

鷂子翻身顛倒掛，鳳凰落地進寶籠。

整個山峁像一個巨大的草帽，層層疊疊地盤了上去，錯落有致。這邊的山峁上也一樣，梯田層層，紅旗飄舞。這是父親他們用多年心血澆鑄出的成果。

“嗨——梁家河的，來一個！”對面山上的社員突然喊。

“狗日的想跟咱叫號子。喜愛，給咱上！把他們撂倒！”隊長薛大毛說道。大毛雙手叉腰，手拿草帽，臉紅彤彤的，鼻樑上閃耀著細密的汗珠，像一隻滷過的豬蹄泛著油膩的亮光。

“俺行嗎？”王木匠的女人袁喜愛突然變得些羞澀起來。

“行！說你行，你就行。快，狗日的又叫喚開了。”隊長說。

打了春來是夏天，一年四季觀牡丹。

要觀牡丹難上難，牡丹站在房中間；

四面八方房圍定，看你怎樣觀牡丹？

喜愛唱：

要觀牡丹也不難，變根繩子繞窗前。

悄悄倚在窗欞上，游來蕩去觀牡丹。

對面唱：

要觀牡丹難上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