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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啟超又進一步自言自語:〃這詩的整個意思落在最後'徐甲儻容心懺悔,願身成骨骨成灰'上。是用晉朝葛洪《神仙傳》的典。徐甲是老子的傭人,跟了老子許多年,可是從沒拿到薪水,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向老子算總賬,說老子欠他多少多少。老子真行,他一言不發,把徐甲化為枯骨一具。這時徐甲恍然大悟:他清楚知道,原來自己只不過是一具枯骨,他的血肉生命怎麼來的,還不明白嗎?區區人間小事,還計較什麼?於是他懺悔了。譚復生引徐甲的故事,當然是說我們要粉身碎骨去為大目標奮鬥,只有這種大目標,才有意義;其他人間小事,都是沒有意義的。〃
〃至於第三首,〃梁啟超尋思著,〃就更沉鬱哀豔了。佛門言死生流轉,在人經歷無量度數的輪迴後,跟自己心上的人懷念的人,本已無法相值交會。不料,在天翻地覆的亂世裡,我跟我心上的人懷念的人卻又巧遇了、相逢了。但是,前世的因緣,已杳然難尋,欲尋還休,我也以無情解脫自喜。自古以來,從燕宮歸怨、到吳宮離愁、到入間的雁行折翼,本有著大多的離情別緒,縱使入間因緣,像羊叔子那樣,本是李家七歲墜井而死的男孩的後身,且有金環以為物證,但是,又怎樣呢?死生又流轉了,再世相逢,最後空空如也,還如一夢中。〃
〃最後一首也有情詩成分,〃梁啟超心想著,〃不過,它綜合了前三首,把對生命、對國家、對人情的一切,都串連在一起。這首詩寫人間柳絮飄萍,本寄跡水面,各自東西,雖然今天墮水成離,他年卻會化泥成聚。目前,縱有著屈原《離騷》的痛苦,卻可展現莊周隨緣的無垠。佛門以波旬魔王常率他的眷屬障礙佛法。《楞嚴經》有'如我此說,名為佛說;不如我此說,即波旬說'之語,足徵天亦有親而魔亦有眷之外,魔眷與魔,又同為與佛說打對臺的魔說。雖然如此,這只是一時的。《佛國記》有'喝言菩薩從三阿僧抵劫苦行,不借身命'的話,阿僧抵劫是數目的極限,是無數的意思。縱使成佛也擺脫不掉天親魔眷的攔路。但是,從自己終期於盡、歸於死亡看,一切也都是阿僧抵劫的歷程,人生的千變萬化,看開了,不過如什〃
梁啟超在燭光下,勉強把這四首詩解釋出來了,在燭影搖晃中,感到一股逼人的鬼氣。〃潭復生真是奇男子、奇男子。〃他喃喃自語,〃他的詩,沉鬱哀豔,字字學道有得,這種得,全是積極的、奮發的。佛法的真義告訴我們:人相、我相、眾生相既一無可取,而我們猶現身於世界者,乃由性海渾圓、眾生一體、慈悲為度、無有已時之故。是故以智為體、以悲為用,不染一切、亦不捨一切。又以願力無盡故,與其佈施干將來,不如佈施於現在;又以大小平等故,與其側隱於他界,不如惻隱於最近。於是悽然出世而又浩然人世,縱橫四顧,有澄清天下之志。《華嚴經》談'迴向',說以十住所得諸佛之智、十行所行出世之行,濟以悲願,處俗利生。回真向俗、回智向悲,使真俗圓融、智悲不二,而回向菩提實際。佛法的真髓、佛法的真精神,正在這裡啊!這些啊,才是佛法的實際。其他那些吃齋拜佛。手寫'大悲'、手數念珠的動作啊,全是假的!〃
梁啟超、譚嗣同碰面後四個多月,他們就先後南下了。他們覺得北京難以發展,所以到南方去做紮根的工作。〃梁啟超先在上海辦《時務報》、開大同譯書局、發起不纏足會、並且創辦了女學堂。後來發現湖南巡撫陳寶箴思想開通,他的兒子陳三立與手下黃遵憲、徐仁鑄,都協助推行新政,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就轉到湖南,做時務學堂總教習。譚嗣同也去做了老師。在時務學堂裡,梁啟超親自教育四十名學生,培養下一代的救國人才。他用的是康有為在萬木草堂的經驗,師生打成一片,教育學生新思想、變法思想、民主思想。他每天上課四小時,課餘辦理校務、批答學生作文和筆記,每次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