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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不是坦率直爽的印象作祟,〈觀光客〉多為美國人。反過來說,就是具有勝出實力的美國參賽者少之又少。
主要原因是指導師資不足。過去在一九七〇到八〇年代,擔任美國音樂教育中樞的,主要是流亡美國的猶太裔俄羅斯人,但顯然世代交替失敗,他們陸續去世後,便找不到優秀教師了。
莫扎特這樣的天才難遭難遇,沒有優秀的老師,就不可能培養出優秀的鋼琴家。是以,當今的美國在鋼琴演奏方面,甚至慘到被貼上落後國家的標籤。
現場觀眾都明白這點,因此當歐爾森開始調整座高時,就有性急的觀眾在那裡竊笑了。一看,連評審當中也有人拼命咬牙強忍笑意。
嗯,有這種表演在也好啦‐‐楊把它當作中場休息般,將身體深深沉進座位裡。對連日來聽膩蕭邦的觀眾來說,走調的演奏搞不好也是讓耳朵休息的好方法呢。
恐怕大家都有同感吧,坐在楊隔壁的一對年輕情侶正小聲交談著,完全放鬆的模樣。
然後,冷不防捱了一記悶棍。
歐爾森的手指靜靜在鍵盤上滑行,流淌出來的樂音宛如小河潺潺。睡得迷迷糊糊般的運指。一定是用最輕的力度彈出來的最弱音,卻能確實傳到觀眾席來,原因絕非單靠打鍵強弱而已,絕對是靈活運用強弱的微妙差別,才能達到此般效果。
楊沉進座椅中的背脊倏地挺起來。哪裡是什麼〈觀光客〉,這絕不是鬧著好玩的演奏。
然後,怪起自己的胡塗來了。再怎麼說,都是透過第一次預賽的人物啊。儘管那輕率的模樣誤導人,但技巧不純熟的參賽者是無法站上這舞臺的。
以c大調揭幕的這首樂曲,是採附點節奏為特色的輪旋曲形式。蕭邦所做的敘事曲,每個音都予人無法掙脫柵欄所縛的陰鬱印象,唯獨這第三號敘事曲有著迥異的個性,輕快且華麗,整體散發出類似詼諧曲的感覺。
利用下行的半音階與上行的全音階,讓細水潺潺變成激流湍湍。歐爾森彷佛自己翩翩起舞似地細切起鍵盤。
聽起來速度緩緩加快,但並未違背樂譜的指示。仔細一聽就明白了,他利用打鍵的強弱來製造陰影,演出快節奏的效果。
但到這裡,楊困惑了。不論敘事曲第三號的個性多麼輕快,這種演奏也太過跳脫了吧?音型應該漂浮游移之處,歐爾森也彈得莫名歡樂。踏板踩得很細緻,聲音完全沒變濁。如果是波蘭的蕭邦來彈的話,這裡會顯得氣質高雅,但比起氣質,歐爾森似乎更強調躍動感。
歐爾森的演奏陽光又自由開闊。聽起來不像在音樂廳,倒讓人覺得彷佛在哪個酒吧尋找舞伴似的。
接著是輪旋曲形式的變奏,一變成降a大調後,琴音益發髙昂。宛如舞曲般的節奏,讓楊周圍的觀眾都意外露出幸福的表情。這種洋溢歡樂氣氛的敘事曲第三號,楊本身還是第一次聽到。
到了中間部變成升c小調後,主題失去了輕快,開始糾結起陰鬱來了。欲昂揚而起的主題被困在低音部中打滾。歐爾森的右手執拗地連敲著分散和絃,左手驅馳出音域遼闊的過渡樂節。這是敘事曲第三號難度最高之處。一聽,帶點不協和音,但這是在表現主題的煩躁之情。歐爾森的鋼琴饒舌地叨絮不休。
沉鬱與昂揚。兩個相反的動機一邊互相爭執,一邊如暴風雨般席捲整個表演廳。楊不由得探出身體。即便演奏如怒濤洶湧,歐爾森仍保持微笑,笑得彷佛彈琴真是快樂得不得了。
回到降a大調,歐爾森的右手彈完四個顫音後,開始彈奏豐富的八度音。旋律從短暫的糾葛,再次回到輕快的場面。
打鍵變得更加激越。但貫穿整首曲想的並非是切實的對立,而是過多的陽光燦爛。連糾葛都變得輕鬆迷人而聽得舒舒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