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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薛不斷地往下說，說出所有細節，馬龍督察強調過。那些景象在他腦中依次閃現，像是從沮喪中爆發的古怪靈感，像是有一種隱秘的快感在在提問者和回答者之間悄悄滋生，像是他和這個粗壯的巡捕房警官瞬間形成一種心照不宣的共謀。他的詞句變得越來越順滑，好像風吹開窗簾，好像寫作者整晚絞盡腦汁，突然看到曙光。

&ldo;你在她的臥室裡到處翻找，難道從未看到過什麼可疑物品？&rdo;

&ldo;你是說槍？&rdo;他脫口而出。

&ldo;她有槍？&rdo;

有一兩分鐘的光景，馬龍班長一直在用一種奇怪的神情看著他，看著他薄麻外套上的第一粒釦子，那裡掛著一朵枯萎褪色的梔子花，墨綠色的花托正好嵌在紐扣縫裡，就好像是直接從那縫裡生長出來，而他正在為此驚異萬分。然後他開始說話，好像又從冥想中忽然清醒過來。他又開始說話：&ldo;你究竟知道她多少？有人說她是德國人‐‐&rdo;

&ldo;她是俄國人。&rdo;

馬龍督察厭煩地揮揮手，他不喜歡有人在他說話時插嘴：&ldo;你看過她的證件麼？南森護照2，還是沙皇政府簽發的身份檔案？你對她一無所知，你竟然敢聲稱自己是她的情人‐‐&rdo;

他再次停頓，像是要宣佈一件重大事項，像是他要對小薛的無知加以宣判：&ldo;這位中國人口中的梅葉夫人，你的特蕾莎，全名叫irxayer therese，能幹的女大班，擁有一家開設在香港的公司。她可比你想像得要危險得多，實際上，租界警務處正在關心她本人‐‐嗯，會不會成為某種不安全的因素。我們相信她交往的都是一些壞朋友，我們相信她正在從事一種危險的生意，如果你因為我們的利益‐‐我們希望你同樣認為那也符合你自己的利益，參與到她的生意當中去，在適當的時候把情況告訴我們，把她那些壞朋友的事情告訴我們，警務處‐‐以及我個人，都會記住這份人情。&rdo;

他們兩個人，法國人開車，中國人與小薛一起坐在後排。車子開到禮查飯店，停在門口的大雨蓬下。引擎再次發動時，法國人朝他笑笑，左手曲著兩根手指，在帽簷邊上俏皮地行個禮。那帽子是跟身上的雨衣配套的，向後掀在腦袋上。

&ldo;s uilles。&rdo;3

小薛輕輕咒罵，把早已熄滅的半根香菸扔進雨水裡。

柵欄門關著，電梯井隆隆作響。他繞過電梯間，決定爬幾層樓梯，需要活動活動腿腳。他又累又餓，九點多鐘時他們去八仙橋的廣東飯館（你要吃點東西）。但他沒動幾下筷子。飯館裡全是警察，夜宵時間，這裡全是交班的街頭巡捕。

他給特蕾莎打電話時，那兩個傢伙盯著他，一個站在電話亭裡，倚在門框上，在他後背三尺距離。另一個站在電話亭外，在他眼前，隔著玻璃窗。然後把他送到這裡，客客氣氣，幾乎像是好朋友。

薛的沾著濕泥的皮鞋木底踩在花紋地板上，咯吱咯吱，像是要從鞋底的縫隙間擠出水來。

整整一天，他的耳邊都是說話的聲音，即使現在，那聲音仍然從禮查飯店走廊的護牆木板後面惱人地鑽出來，忽而尖利，忽而譏諷，充滿威脅，也不無誘惑。說服他的是這種聲音本身，而不是那些短暫的恐懼。他的確有過恐懼，今天上午，當他被獨自捆綁在一個空無一人的房間裡，蜷縮著躺在水門汀地上，頭被人塞在一個洋鐵皮桶裡。

1route jfrelput，今建國西路。

2nansen passport，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