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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我不懂你在說什麼。&rdo;不承認是對的，從頭到底都不要承認。他用一種幾乎是淘氣的眼神望著她。沉默越是延長，情形就越發變得像一場調情。他越覺得自己像是個不可救藥的登徒子，就越感到自信。

她捋捋吹亂的頭髮，四指併攏，曲起拇指，手勢像童子軍敬禮。顯然，她有些氣餒。

&ldo;你想要怎樣？&rdo;疑問句並不能給人咄咄逼人之感，反而顯得有些無奈。

&ldo;我一路跟著你。&rdo;

&ldo;你一路跟著我，想要怎樣。&rdo;

他像是在說服她，說得懇切：&ldo;我想要幫你。我不知道你們在幹什麼，你不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我有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我倒想告訴你。何況你現在又不能回家。&rdo;

&ldo;為什麼我要相信你？&rdo;

&ldo;為什麼我不向巡捕報告？為什麼巡捕房會搜查貝勒路？為什麼巡捕房不知道你住在哪幢房子裡？為什麼我猜得到你是共產黨？為什麼你不能相信我？&rdo;

他覺得這一連串的反問像是段臺詞，他覺得觀眾應該鼓掌，他覺得表演獲得極大成功。

&ldo;我知道的事對你們十分重要，你必須讓我告訴你，你必須在這裡等著我。今天是禮拜天，你可以裝成是到公園來讀小說的，我再去貝勒路看看情況。&rdo;

他轉身離開，走出幾步又回頭，指指那水榭朝她喊：&ldo;別走開，等著我‐‐&rdo;

他覺得他就像是個關切的情人在囑咐她，而她仍然神色焦慮。

1《上海日報》，一份當時在上海發行的法文報紙。

十八

民國二十年六月十四日下午一時○五分

大生有蠟燭店在八里橋路1。過寧興街2第二爿，佔據整個轉角的第一家是安樂浴室。浴室和蠟燭店中間有條叫友益裡的弄堂，巷口堆滿浴室燒大爐的煤塊，最怕下雨天。就算今天這樣好的太陽，林培文一個不注意，還是給店裡的青磚地踩回來半隻黑腳印。

&ldo;你肯定他們不知道這地方？&rdo;

&ldo;我從沒對他們說過這裡。

顧福廣好一會不說話。閣樓上堆滿紙箱，散發著乾燥灰塵和火藥味。永和祥白鐵鋪的榔頭敲得有一搭沒一搭。後弄堂深處偶爾飄來一兩聲胡琴，有人咿咿呀呀吊嗓子，想必是碧艷芳戲班的女學生。

&ldo;為什麼要帶著槍？他們沒腦子，你也沒有？&rdo;老顧的聲音壓得很低，在這午後的安寧裡，在偶爾傳來的小花旦尖利的嗓音裡，老顧發作的怒氣就像是一場幻覺。像是假裝的。

顧福廣在等樸季醒打來電話。意外遲早會發生，這些人幾乎都算是小孩。平常人家這樣的年齡還在學堂念書，給師娘提水壺，或者從大街小巷呼嘯而過，打架鬥狠。他仔細想想，有利有弊，壞處不用說，擺在眼前，就是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好處是單純，有熱情，做事有衝勁，不猶豫。幹起危險的活兒來，都好像是在玩什麼遊戲，輕輕鬆鬆就辦成。有時候‐‐他再次這樣想道‐‐受過嚴格訓練的專業人員都不如他們。

他把電話從庫房拉到閣樓上，讓秦俟全管著鋪子。蠟燭店不光賣香燭錫箔，也賣洋火鞭炮煙花。坐在箱子中間，就像坐在炸藥堆上。可他一點都沒感到不自在，照樣用火柴點燃香菸。沒有比他更熟悉炸藥的，他在伯力學習製造過各種爆炸物。

從六格高的木窗望出去，是友益裡10號‐‐這幢緊貼蠟燭店後牆的弄堂住宅。南廂房頂上凸出的曬臺圍牆上有一隻